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別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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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家既然已遣了人下來相迎,饒是傅南霜再不願意爬山,也不得不硬著頭皮應聲。

“長公主的消息這般靈通,竟已提前知曉我來了?”她一邊反問,一邊扶著岑璉下了馬車。

山風濕冷,吹得她一陣頭疼,令她不由得攏了攏身上的披風,也微生出一絲後悔。山裏不比宮中,看來衣服帶少了,估計有點難熬。

“回殿下,仆不知。”少年只規規矩矩地答了,並沒有多透露幾分的意思。

傅南霜也不強求,想來長公主畢竟身份尊貴,有些自己的消息渠道也未可知。

那少年先向車夫指了指馬棚的所在,隨即便轉過身去,引著三人穿過山門,走上了那條曲折的山路。

傅南霜遠看時,還以為這條山路必是泥濘難行,可當真走上去才發現,其上的積雪早已被人清掃過,而看似覆蓋著白雪的臺階,其實本就是白色的山石,還刻上了道道豎紋,踏上去頗為穩當。

而且石階的落差應是由工匠刻意計算過,稍擡步便能邁上一級,故而並不算難以攀爬。不知不覺中,她們便已被那少年帶上了半山的一處平臺,其上鋪著平整的平板,也已清掃過積雪。

而平臺一側,另立著一座山門,當中的木門如今正半開著,能瞧見其後又是一條小徑,少年側身擡手,示意她們從此處進門。

傅南霜有些好奇地跨門而入,還未來得及感嘆眼前的景致,倒是立刻感到一片暖融之意,竟讓她覺得披風也有些多餘。

她探著目光刻意尋找,卻也沒發現這異樣的溫暖究竟來自何處。

她們沿著那條步道繼續前行,便見道上積雪消融,夾道草木綠意漸深,甚至隱約還能瞥見零星的幾株蘭花幽綻。

而她剛繞過一處木掩映的山石,下一步便踏上了一條木質的廊道,順著回廊向前望去,盡頭卻是一處掛著輕幔的涼亭,似乎正是她在山腳下便得見的那處露臺。

有一年輕女子正從露臺的一側探出頭來,對著她招了招手,笑道:“我就說今早喜鵲叫個不停,果然是有貴客上門。”

傅南霜腳步一頓,這時倒是猶豫起來,雖說她確實是計劃好了來此處落腳,但見著長公主究竟該怎麽自陳,她還沒打好腹稿。

怎麽跟她說呢?被你弟趕出來了,求姐姐好心收留?

王徊梧倒是已經迫不及待地向前跑去,“殿下,徊梧來看您了。”

傅南霜稍緩了口氣,方緩緩踱至那露臺邊,對著段琉淡笑頷首:“皇姐,怪我不請自來,今日多有叨擾了。”

“過往可是請都請不來呢,”段琉向前探身,拉著她在身邊坐下,“我還嫌這山裏冷清得很,有你們來陪我,我歡喜還來不及,什麽叨擾不叨擾的,同我還說這種外道話。”

“那就多煩要皇姐幾日了。”傅南霜坐在露臺之中,才發覺另一旁的山崖邊,竟開著一眼泉,當中不斷翻湧著溫熱的泉水,雲霧蒸騰恍若仙境。

她心道怪不得這山莊中溫暖似春,果然別有玄機。

“那可再好不過了,”段琉掩唇一笑,轉頭吩咐道,“徊梧,總之你對這裏熟悉,先帶岑修儀去安頓下來吧。”

“殿下...”岑璉皺了皺眉,似是不願離開。

“去吧,”傅南霜對她點了點頭,“在皇姐這裏,與宮中不同,不用時時守著我。”

岑璉猶豫片刻,終點頭應下,跟著王徊梧從另一邊出了涼亭。

“倒是稀奇。”段琉從她的背影收回視線,笑得別有深意。

“皇姐見諒,岑修儀就是這個性子,相處久了,其實也還算有趣。”傅南霜知道帶她來此確實有些不妥,刻意為她多說了句好話。

“你又想左了不是,我這裏最不缺的就是屋舍,讓給她一間又何妨?”

段琉佯嗔擰了她一把,“我是之前便知曉,她的性子向來孤僻得很,當初跟著祁王回京後,也從未參加過任何筵席,如今倒是對你這般親近,確實是奇事。”

“嗯,她在宮中起初也是如此,慢慢便好了。”傅南霜刻意止了話頭,並不想在背後繼續閑話,畢竟世人性格萬千,內向一點也不是什麽罪過。

段琉本就生了顆玲瓏心,聞言立刻毫無痕跡地話鋒一轉,挽著她笑道:“快同我說說,陛下今日怎麽肯放你出來了?”

傅南霜也沒想瞞她,便將段淞如何“下旨”命她出宮的經過大致說了一遍。

段琉還未聽完,便單手捧腹,笑得直不起腰來。

“哈哈哈...我這弟弟...哈哈哈...他也有今天。”

就在傅南霜微有些尷尬,不知該不該接話的時刻,卻從露臺後的樓閣內出來了個白衣青年。

他目不斜視地上前,隨即極為自然地半跪在段琉身邊,輕撫著她的肩背為她順著氣,同時溫聲勸導:

“殿下,大夫說過,您不宜大喜大悲,便是遇到再大的樂事,欣喜也要適度。”

“哎喲..我知道了,”段琉擦了擦眼角,強忍著才沒有繼續大笑,反握住那青年的手,“你倒是管我管得緊,還不快向皇後見禮。”

青年聞言,立刻跪著轉向傅南霜,“衛某見過皇後殿下。”

“快免禮。”傅南霜見二人的動作頗為親切,想來這人的身份並不簡單,但她似乎也沒聽說過長公主有駙馬啊?

不過她自然也不會主動去問,畢竟人家可是公主,養幾個面首也算是常規操作了。

段琉先是用目光將青年支走,待他離開才笑著介紹,“衛蒼跟在我身邊好些年了,剛才迎你們進山門的,是他的弟弟,衛旻,你住在我這別院裏,若是想下山去城中看看,找他便是,他自會準備好車馬的。”

傅南霜這才反應過來,回憶了一番青年的容貌,似乎和剛才那少年確實有幾分相似。

不過她剛說可以下山進城?

傅南霜不由精神一振,聊到這個她可就不困了。能進城自然就能出城,四舍五入不就是能跑路了麽?

她下意識摸上懷中的包裹,仿佛已經看見自由女神在向她招手了。

但她還是決定先不要顯得太極切,免得打草驚蛇,便只是淡笑道:“皇姐,我此番出宮,也不知陛下是否會怪罪,可能要多住上些時日了。”

“你等著吧,過不了多久,陛下的耳目估計就要來找你了,”段琉頗為豪氣地擺擺手,“不過來了你也不用怕,總之是我把你留下的,他可怪不到你頭上去,你就好生住著,等他親自將你接回去再走。”

“多謝皇姐。”傅南霜確實是真心道謝,不論對方的善意究竟有幾分真假,但好處她卻是切切實實得到了。

段琉莞爾,“明明是我要謝你才是,陛下打小便氣性頗大,得虧有你這般好性,若是換了別人,只怕還有得鬧呢。”

“皇姐言重了。”傅南霜謙虛低頭。

“不過我聽聞,你家中也有兄弟?”段琉端起一旁的酒盞,似是隨口一問。

“...是。”傅南霜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,不知她為何突然提及這事。

“那你應當最了解不過了,”段琉淺抿了口溫熱的酒醅,似是陷入回憶中,“家中的男兒打小就是被捧著長大的,鮮少有人忤逆他,所以生得他這個脾性也不足為奇。”

“?”傅南霜,這說辭和好像段淞的口徑不太一致啊。

段琉見著她的神色,了然一笑,“我知道了,陛下想來是同你說過,先帝總是寬待我,卻貶損他,是吧?”

“...皇姐真是神機妙算。”傅南霜訕訕一笑。

段琉無奈輕嘆了聲,“哎,他們向來便是如此,明明得了一切,卻還總覺得自己受了虧待呢。”

傅南霜擡眼看向她,第一次生出一種同仇敵愾的情緒。

誰說不是呢!

紫宸殿。

“陛下,金吾衛來報!”

“快傳。”段淞聞言立刻起身,手下不自覺地抓緊了桌案的邊沿。

片刻,金吾衛長史進殿,垂首跪地,帶著一身鱗甲劈啪作響。

“啟稟陛下,皇後殿下的車馬停在了京郊小亓山下,此刻已經被接上山,留在了長公主的別院中。”

“霑林閣?”段淞擰眉,面露狐疑。她怎麽會知道那地方在哪兒?

“正是,”金吾衛拱手請旨,“陛下,可需臣等即刻將殿下接回宮中?”

段淞沈思片刻,微搖了搖頭,“罷了,先不要輕舉妄動,暗中看著她便是,她若有什麽動向,隨時來報。”

“是。”

待金吾衛離去,段淞面色微凝,緩緩坐回書案後,心中暗自思量著。

沒想到她還挺能跑,居然知道跑去皇姐那裏,以為這樣便能躲過他了不成?

不過讓她去小住幾日也無妨,想她在宮也是頗為無趣,跑就跑吧,不過他才不會去接呢,跑是自己跑的,要回就自己回。

“陛下,當真不用去接皇後殿下回宮嗎?”司來猶豫了許久,終於下定決心開口。

“不接。”段淞斷然拒絕,沒有半點遲疑。

“可殿下走得急,想來也沒帶幾件冬衣,如今還好,可待到三九天,怕是...”

“長公主那裏還能少她的衣服穿?”段淞冷哼了聲。

“陛下...”

“你究竟想說什麽,別吞吞吐吐的。”段淞瞇起眼,已經有些不耐煩。

司來心下一沈,閉著眼睛一吐為快,“皇後殿下在長公主的別院中,自是不會受凍,但是...但是您忘了,長公主的身邊,卻有不少年輕面首啊。”

段淞聞言,蹭地一下站了起來。

他怎麽忘了這茬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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